記蔡松坡

作者／左舜生

數民國以來之軍人，富修養，明大義，持身謹嚴，時時以國事為念，而絕無黨人與軍閥之陋習者，吾必以松坡先生為首屈一指。

先生名鍔，（一八八二～一九一六）其在梁任公所主編之「新民叢報」發表有關軍事之文字，則署名「奮翮生」，湖南邵陽人也。年十四為名諸生。陳右銘（寶箴）之任湖南巡撫也，其子伯嚴（三立）實佐之推行新政，而學使江劍霞（標），臬司黃公度（遵憲），亦主張維新甚力；地方人士如譚復生（嗣同），唐黻丞（才常），熊秉三（希齡）等，亦為有力之活動分子。陳既創辦時務學堂，延梁任公（啟超）任總教習，松坡因入時務肄業，為任公高第弟子。戊戌失敗，任公避地日本，松坡乃東渡就學於任公。時松坡固猶是一年甫十八之青年也。留日習陸軍凡五年，年二十四至二十九在桂從事軍事教育。年三十入滇，任三十七協協統。是年革命爆發於武昌，雲南旋即反正，被推為都督。民二奉調入京。袁氏百計牢籠，初任陸軍部編譯處副總裁，政治會議會員，翌年任參政院參政，加昭威將軍，兼海陸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處員，充模範軍教官，最後任全國經界局督辦。民四帝制議漸興，八月籌安會成立，主事者約人簽名，表示擁戴，松坡毫不猶豫，首先署名，大書「昭威將軍蔡鍔」！而內心實憤不可止，決計倒袁，時赴津與梁任公湯覺頓等有所密議，至是年十二月十九日，乃微服東渡，轉道入滇，而雲南即於是月二十五日宣告獨立，通電討袁，電文中有「成則為一旅之興夏，敗則為五百之殉田」等語，其氣固足以吞袁矣。翌年一月，率滇軍入川，轉戰川南敘瀘一帶，歷四閱月，艱苦備嘗。六月五日袁死，黎元洪依法繼任，被任為四川督軍兼署民政長，以喉疾日劇，乃於是年十月東渡就醫，十一月八日卒於日本福岡大學醫院，時年僅三十五也。

予聞松坡之任滇督也，除月支六十元寄家用外，一無所取；先生之女公子，為予友石醉六「陶鈞」之家婦，其婚禮予實參與之，除客一桌外，無任何點綴，石固先生討袁時之參謀長也；先生之夫人於抗戰中去世，除出賣其惟一之居宅外，幾無以為葬，凡此均可見先生之清風亮節。雖古名將何以過之。予居重慶時，友人張君自湖南以先生遺集一部見贈，編輯者劉達武，參閱者石陶鈞、李劍農、岳森，全書十二冊，於先生生平著述，具見蒐集之勤。集首有編者所輯先生年譜一卷，可以概見先生之生平。集中凡先生所手著之文告，演辭函、札席、跋詩、歌、聯語，雖吉光片羽，亦可窺見先生人格之偉大，享年不永，而成就獨多，非偶然也。

或曰，松坡居北京時，以避袁黨之忌，偶作狹邪遊，有所眷妓曰小鳳仙，籍湖北黃陂，以先生之故，人乃以之與譚鑫培、黎元洪，相提並論，目為「黃陂三傑」，古之名士美人，以因緣偶合，往往能留其姓字於千古，大率類此也。

【本文收錄於《雲南文獻》第五期；民國64年12月25日出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