憶昆明湖

──記故鄉景物之一

作者／周爾新

一個地方的景物，與它的自然環境有著極大的關係。故鄉雲南雖處於西南高原，多山少水，但昆明平原八百餘里，有山又有水，名勝古蹟甚多，且氣候宜人，四季如春，林木密茂，百花盛開。所以昆明的風景是俯拾即得。

構成一個風景區域的主要條件，首重自然景色，自然景色不外在山水之間，如襯以名勝古蹟，再點綴些奇木異卉，自然是一個好的風景區，若祇有山、或水、或古蹟一項，而這其中的一項具有特殊欣賞價值，也可形成一個「奇景」。如路南縣的石林，眉題為「天下第一奇觀」。安寧縣的溫泉，眉題為「天下第一湯」，實可當之無愧。這祇是以山石及泉水取勝的。又如昆明近郊的黑龍潭，祇有幾株唐時的梅花和宋時二株柏樹。另一遊覽區金殿，則只是一座全用銅及大理石所建造的宮殿而巳。這都是由古蹟而形成的名勝。再如昆明城內的翠湖公園，是一個人工湖，但不知吸引了多少男女青年，日夜為之迷戀忘返。圓通山、古幢公園等均是好去處。這些景物在抗戰時期凡是到過昆明的想來都不會陌生吧。

我最難忘懷的昆明景物，莫過於昆明湖了。昆明湖又稱滇池，說起昆明湖自與大觀樓，（大觀樓又名大觀公園）及西山是不可分割的，大觀樓、昆明湖和西山三風景區連起來，更是一個完美無缺的自然風景特區。如果說大觀樓是昆明湖的門哨，西山則就是昆明湖的後壁，三景各具特色，各有各的優美之處。如時間少的話，僅遊遊大觀樓，順便看昆明湖的景色，已够滿足了。若有時間乘興蘯蘯湖，飽覽昆明湖的山光水色，更是樂趣無窮。如餘興未盡，乘舟直逼西山，也祇須花上一、二小時便可到達彼岸，則又是另一種境界。再一登「龍門」，真是身價「百倍」。在龍門可俯視昆明湖的全景，即是昆明盆地的全勢，也一覽無餘，盡收眼底。作如是之遊，只要花上半天的時間，已享盡了遊山玩水之樂，接受了大自然無窮盡的美，身心的感受是多麼的清新而舒暢。令人惦念著的就是何日再來。

踱出昆明的城西，便有一條公路和一灣流水，公路沿溪而築，俱是通往大觀樓的水陸交通。右為直達大觀樓的公路，左為通往昆明湖的運河，長約三公里。公路兩傍種著整齊而蔭森的行道樹，公路中間栽培了各色的花圃，若是坐馬車去，車行其上宛如有在翠堤春曉影片中森林之夜一幕的感受。運河兩岸俱是垂楊，如躺在一葉扁舟中，遠看山色，近觸垂柳，欣聞舟女漁歌互答，靜聽船底淙淙流水。已够盡情享受，令人渴望著昆明湖的幽勝將會到怎樣的程度？

既到大觀樓也即是到了昆明湖畔，公園即是建在湖邊，佔地頗廣，園景重重，除有大草坪、花木、亭臺、禽鳥之外，園中立有護國元勳唐繼堯騎馬雄姿銅像一座，英姿煥發，駿馬亦栩栩如生。遊客至此無不矚目瞻仰，景仰其再造共和之功。此外建有樓閣數座，一為觀稼軒，一為催耕館，均為平屋。尚有樓房一棟用作圖書館，別室多間備為遊客休憩飲食之用。臨湖建有大樓一座，氣勢甚為宏偉，即大觀樓，始建於清康熙年間，繼增修多次，樓額三字大五尺許，字跡雄渾蒼勁，樓宇三層高峙，與黃鶴、岳陽齊名。樓前湖中置有石塔三疊，係仿杭州西湖三潭印月景色。在外有長堤一道，堤埂間植柳、桃、杏等，柔和幽美，漫步於上，輕風拂面，柳影花香，比之蘇堤亦不多讓也。

登臨大觀樓，昆明湖景色一覽無餘，氣象萬千！湖面廣闊五百餘里，沿昆明、呈貢、昆陽、晉寧、安寧等縣市，昆陽在昆明對岸，航船甚多，故俗稱昆陽海，明時一代偉人我國第一個航海家鄭和是昆陽縣人。俗名昆陽海，或亦有紀念這位偉大的航海家之意。沿湖青山環抱，湖水平靜無波，汪汪萬頃，四時不變。湖水由青而藍，由碧而綠，含映著遠山的蔥龍；漁舟競渡，海鷗羣飛；夕陽斜照，微波中透出閃閃金光，間有一座座村舍，輕煙漂然而過。有詩情，更富有畫意，確是一幅神采之筆的畫面。值此美景，身如在畫境中，個人已歸於自然。其范仲俺岳楊樓記「心曠神怡」四字，猶不足以描寫當時的心境。環湖羣山中最有名的即是前述的昆明樓的後壁──西山。一名太華山，蓋以其形似西岳也。西山又俗稱睡佛山，由遠而望酷似一睡佛仰臥，故而得名。湖中船隻大多是往來於西山的遊船，遊覽西山亦有公路可通，但遊客多喜穿湖而過，實是遊山亦玩水，一舉兩得也。關於西山的覽勝，可作一專文報導不擬在此詳記。

大觀樓兩柱懸有一付長聯，亦是全國第一長聯，為清時孫髯翁所撰，孫髯何許人已無詳考，全聯共一百八十字，膾炎人口，海內均稱為長聯中之第一佳作，遊客無不筆記之，可惜這付長聯後來為毛匪澤東所刧用，仿此填了一首「沁園春」詞，卅四年發表在重慶大公報，風狂一時，直接麻醉了不少文士，問接斲喪了無數人心，言來至為痛惜！長聯其詞曰：

五百里滇池，奔來眼底，披襟岸漬，喜茫茫空闊無邊！看：東驤神駿；西翥靈儀；南走婉蜓；北翔縞素；高人韻事，何妨選勝登臨？趁蟹嶼螺洲，梳裡就，烟鬟霧鬢；更萍天葦地，點綴些，翠羽丹霞；莫辜負，四圍香稻，萬頃晴沙，九夏芙蓉，三春楊柳。

數千年往事，注到心頭，把酒臨風，歎滾滾英雄誰在？想：漢習樓船，唐標銅柱；宋揮玉斧；元跨革囊；偉業豐功，費盡移山心力，儘珠梁畫棟，捲不及，慕雨朝雲；便斷碣殘碑，都付與，蒼煙落照！只贏得，幾杵疏鐘，半江漁火，兩行秋雁，一枕清霜。

這付長聯可說已將昆明湖的景色感懷寫完寫盡，還有什麼更好的詞句可以用來讚美它呢？

大觀樓距城只有三公里，瞬即而至，所以遊客玩湖不一定要選在假日，平日或夜晚尤其是月明之夜，常常亦是遊人如織，隨時可去一洗都市俗氛的好地方。過去身居昆明遊昆明湖的確是人生生活中的一大享受。現在神州變色，大好美麗河山已為匪刧據，南望雲山，實不盡滄桑感懷！妥而記之。

【本文收錄於《雲南文獻》第三期；民國62年12月25日出版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