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烈鈞傳
作者／熊公哲
李烈鈞字協和，江西武寧人，少時豪俠負氣，好擊劍，至性過人。父仁民，樸訥忤里中富人，富人訟於縣，令收仁民。烈鈞前首曰：「繫烈鈞實不肖，必以為罪犯者烈鈞無所逃死，父何與焉！」令賢而釋之。會省武備學堂牒徵驍乂，曰：「是能奮身以紓其父，必能奮身紓國矣。」即列上以應。尋選送日本留學。初入振武學堂，以次升於士官，習砲科，謁見國父東京，注籍同盟會，紀元前三年畢業。維時清方剏辦新軍，取則強鄰，頗登攬新進少年，革命黨人因得稍稍滋植其中，或晦跡學校，藉以為資。烈鈞歸國，初任南昌標營管帶，既之雲南，歷講武堂教官總辦，兵備處提調，所至要結志士，倡導革命。當事者或內懷疑忌，終惜其才，倍器倚焉。辛亥武昌首義，四方響應。烈鈞方觀秋操太湖，道出九江，留為軍政府參謀長。首以計鉤致海琛海容受清指上駛諸軍艦，兼稱水陸軍總司令，下游沿江諸名城，皆倚以為聲援，安慶弗戢，身自往定之，皖人奉為都督。武昌告急，廻師西援，任為五省聯軍總司令，兼中央軍司令。當是時，漢陽新沒，武昌畫江自守，城中岌岌，聞李都督至，上下交走相慶。彊敵壓境，恃以無恐。先是，江西洪江會者，猶川楚之漢流，南昌舉義，篡據軍伍，勢張甚。都曆吳介璋彭程萬馬毓寶皆以其故去，悚息莫能自安，父老喁喁，霓企烈鈞歸。於是清帝退位，和議成，南北兵皆罷。省議會騰電以請，曰：「公既無事於彼，幸來活我，」遂綰江西都督印，以三千人歸。受事之明日，匪首陳桂林屍於市，由是強者苗薅，弱者嫗拊，閻閭又安。據李法章李協和督贛記事。居江西一歲，值袁世凱統機柄，事有大利害，引繩枇根，正言折諍，無所避忌。世凱以其年少，初頗易之，隱遣使結以厚利，烈鈞不為動。世凱計窮，謀去烈鈞。更置一二大僚，以其黨李純為九江鎮守使，自鄂移營，稍以威之，國父之遜位也，固以世凱為能代已也。當是時，國體初更，大本未殖，宇內驟脫於專制桎梏，泰然咸以為富強期在指顧。而革命黨人類以覆清為其終鵠，清既不祀，眾志冰渙，世凱以故得益怙其權勢，剪削民黨，以袪其逼。宋案之起，舉國指目世凱，國父議欲興師致詰，而黨中疏附各持異同，謂宜待諸法律裁決。迨烈鈞發難湖口，倡先東南，世凱奸謀得展，動被禁劫，烈鈞既坐此敗，而國民黨亦於是益絀矣。初，烈鈞居南昌，既以芒角為世凱所忌，大借款事起，民黨者持之尤激，世凱畏惡民黨。蓄憾既久，乃免烈鈞及廣東都替胡漢民安徽都餐柏文蔚職，楊賡笙所撰事略加譚延闓為四都督，云三都督，總理年譜及十五年前之蔣介石先生皆令從之。民黨由是滋憤，罪狀世凱，奮起致討，烈鈞受代已去矣。比是，奉國父命，自滬回湖口，被推為七省討袁聯軍總司令，時紀元二年七月十二日也。七省者，寧滬則黃興陳其美，安慶則柏文蔚，廣州陳炯明，福州許崇智，長沙譚延闓，重慶熊克武，皆與烈鈞援桴相應。江西自光復聚兵至七八萬，冗濫已甚，烈鈞為都督，整汰為兩師，訓練未就，獨林虎防守沙河之一旅，號為能戰，敵水陸並進，霆震山壓。鏖戰逾旬，南昌湖口相踵俱陷，所恃惟湘粵援軍，然皆不獲以時遣發，烈鈞退萍鄉，于是程德全孫道仁首鼠者告倍義為利。烈鈞既敗，七省瓦裂，凡五十日告破，即世所稱二次革命也。烈鈞英邁敢為，大義所在，奮膺而起，不擇利害禍福為去取。臨敵敏決，騁於智略，忠黨愛國，天稟自然，其於國父；乞腦剜身，靡所于斲。國父亦傾忱禮接，每進見，必離席迎之，他人罕與為比。湖口事訖，世凱公肆披猖，明令解散國民黨，撤國會，僭端見矣。烈鈞方隨國父東渡日本，聞之憯焉憂嘆，念國內獨雲南唐繼堯同學相善，其下兵將，大都向日鞭弭舊人，乃陰相契結。自巴黎謀歸國再舉，阻於西貢，轉至新加坡。無何，籌安會起，繼堯迎烈鈞入滇，起兵護國，與蔡鍔分任第一第二兩軍總司令，率師入粵，降龍覲光，下韶關，龍濟光逃琼崖，廣東悉平世凱憂懼死。六年，護法軍興，國父膺選為大元帥，軍事倚辦烈鈞，援桂之役，以參謀長帥滇贛兩軍首攻入桂林，陸榮廷由是不振。龍濟光之自琼州再出也，連陷江雷陽江，事起不意，以參謀長討平之。討陳炯明也，國父督師石龍，以參謀長扈節。炯明突進至瘦狗嶺，廣州震撼，激勵將士反攻，遂大破之，克博羅增城，炯明走惠州。援贛凡再舉，最後前鋒攻達吉安、撫州，而六一六變起，倉卒回師，功不時就。方國會議請國父權攝大總統職植於廉州，煽聯省自治說者頗構異議，烈鈞抗陳大義，眾志乃定。十五年北伐，以中央執行委員景任江西省政府主席。共黨肇衅漢口，首建大計，請尊遺教，奠都南京，以端視聽。龍潭之戰，孫傳芳傾師南襲，方任國民政府主任委員，發謀指縱，神機獨運，彊寇既冠，都城復安，厥功尤偉。三十五年二月二十日卒於重慶，年六十五。論曰：「當湖只舉義，洪憲之號未起，孰不以為安有是事，誠令世凱悔禍自戢，幡然改圖，則護國之師，亦將不作，悠悠之論，其何如哉。志士仁人，奮身犯難，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者，亦曰義存焉爾。又孰能沾沾於瞬息是非成敗之間而為之進退哉。烈鈞本起韜鈐，好近楮墨，尤擅漢隸，人得其片紙，珍同拱璧。晚病風痺，多居滬濱，足不良於行，日以史漢自娛。每後進請益，必勗以珍惜父母遺體，謁忠報國。說者或以為烈鈞不戒於色，晚而失健，拊髒自艾，故不覺諄諄如此云。」（錄自「國史館館切」一卷三號）
【本文收錄於《雲南文獻》第11期；民國70年12月25日出版】
